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数九寒天,大雪未歇。
一阵北风卷着冷意吹来,路上行人纷纷又紧了紧身上的衣裳。
马车里,顾沉晏面带疑惑地看向安承泽:“舅舅不在家温书?”
要知道一翻年可就是春闱会试了……
“温书虽然重要,但也不及你拜师要紧。我就你这么一个外甥,自然要来帮你,不然总是放心不下。”安承泽含笑说道。
虽然他年岁不大,但眼眸里还是憋出了一缕慈爱之意。
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,顾沉晏岔开话题:“舅舅先前可去过傅家?”
“我与傅家四郎熟识,前两年曾一起在湘省求学。”安承泽点点头,又大略讲了讲傅家之事——
傅家世代清流,傅老太爷三次入阁,曾官拜计相,虽是已经致仕,但其两个儿子傅弘文、傅弘远皆取中进士,一个任国子监祭酒,另一个在翰林院供职,虽是品阶都不高,但颇受上恩。
可以想见,再过数年,傅家必定又可重回权力中枢。
安承泽口中的傅家四郎,便是傅弘文的次子,亦是才华卓越之人,早于前两年就考中了举人,眼下预备着跟安承泽一起参加年后的春闱。
原来是这样一个书香名门……
难怪先前母亲会担心傅家看他不上,说要去李家进学数月,才能到傅家拜师……
想来舅舅也是担心傅家不收自己,才特意跟来的吧……
顾沉晏心下有些感动了。
……
到了傅家。
安仕坤也不客套,略吃了口茶,就直接开门见山地说起拜师之事:“事情前几日已经跟你说过了,今儿得空就带着我家沉晏过来。”
闻言,顾沉晏不敢大意,忙又站着对傅弘文深揖一礼。
见他举止有度,兼有君子之风,傅弘文心里颇为满意,便含笑摆了摆手:“不必如此拘礼。”
“听说你读了数月九经?背到何处了?”
“《礼记》《春秋左氏传》两大经背完了,诗、礼、仪三中经背的不算熟,先生私试时,三中经未能全通。”顾沉晏老实回道。
三本中经未能全通,意思是两本大经可全通?
傅弘文捻须一笑。
半年时间,能全通两本大经,倒是天资不错。
“中经可通多少?”傅弘文又问。
“可通□□。”
不仅两本大经全通,三本中经也能通□□,这个背书的速度算快的。
傅弘文眼中笑意更甚,又问:“小经读到哪里了?《孝经》《论语》可曾读过?”
九经科,除了要背下两本大经、三本中经、四本小经之外,还得要学《孝经》和《论语》。
“《公羊传》《谷梁传》读过了,易、尚二经还未读。”顾沉晏回道:“先生说九经必考《孝经》和《论语》,便也让背过。”
听了这话,傅弘文眼前一亮。
难怪他那老友安仕坤这般着急带着过来拜师,如此天资的孩子,若不读进士科,确实是可惜了。
心里虽如此想,但傅弘文却面上不显,又让写了几个字来看。
“你小小年纪,心思倒大,居然在习钟侯书法。”
钟繇曾封定陵侯。
居然只略微扫了一眼,就能看出自己是在学钟繇的字。
顾沉晏心里叹服,回话道:“练了数月,中峰下笔时似有坠滞之感,实在不得入门。”
闻言,傅弘文又细细看了他所写几字,皱眉沉吟道:“你这字虽略有古雅之意,但运笔尚不流畅,虽字形疏朗,却少了豁达潇洒,平日练的《调元表》还是《贺捷表》?”
“先生慧眼如炬,正是《调元表》。”顾沉晏回话道。
傅弘文微微摇了摇头,笑道:“《调元表》虽高古淳朴,结构疏旷,但极考笔力,运笔轻松缓急差错一分,便失了雅正之韵。”
“你才多大年纪,腕力臂力不足,手上不稳,岂能轻易练好?况且钟繇之书,我私以为当属《宣示表》为最佳,即便要学他的字,也当多临《宣示表》才是。”
言毕,傅弘文转头问了安仕坤一句:“伯言兄以为呢?”
伯言是安仕坤的字。
“确是如此。”安仕坤点头表示赞同,“练字之事虽是要紧,但也不能急于求成,寻常多刻苦些也就是了。”
又问了几句,傅弘文对顾沉晏自是满意非常,遂笑着问老友:“这孩子天资不错,以伯言兄之才,怎不亲授?”
“读书辛苦,我就这么一个外孙,又如何能忍心苛责。”安仕坤无奈笑道:“弘文兄当年进士及第,榜眼之才,唯有将这孩子托付与你,我也才得放心。”
顾沉晏惊了。
原本只以为这位傅大人是外祖的同科进士,不想居然还是进士及第的榜眼!
而且先前家里不是说,带他到傅家是预备入傅家家学,怎地现在看外祖的意思,竟然是想让他拜入傅弘文的门下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