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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里一亭,三十里一驿。
又路过一个跟积雪同色的木亭,隋玉抬头看了下天色,厚厚的云层乌压压的,要下雪了。
“走快点,不能歇,天黑之前赶不到下一个驿站,夜里都等着喂狼。”官兵的声音里带着明晃晃的急促,一旦落雪,在这荒天野地里过夜,他们带着刀也是九死一生。
不用他催,赶路的人心里都明白是要变天了,大家都不吭声,闷着头一个劲在雪里跋涉。
走在最前面的犯人用脚踏平浮雪,雪粒顺着缝隙钻进草鞋里,捂化了又结了冰,鞋底结了冰碴子。
“咚”的一声响,隋虎反应迟钝地抬头,他眼睁睁看着走在侧前方的族兄朝他滚来,还来不及躲就被撞倒在地,他身上背的孩子也一下掀翻在雪窝子里。
“三叔!”隋文安伸手抓住隋良,又拽了隋虎一把,借了他的力,这父子俩止了落势,另一个人就没这么好运了,留下一地血痕滚下了缓坡,最后撞在一墩石头上不动了。
隋虎吓出了一头冷汗,他沾着一身雪爬起来,眼神发愣地盯着坡下一动不动的人,差一点,差一点他也没命了。
“三叔,你抱着良哥儿,他吓哭了。”隋文安在心里掂量了下,对走过来的押送官说:“官爷,罪人能否下去看一眼?我族叔掉下去了。”
“看什么,没命活了,继续赶路。”官兵暼了一眼,心里立马有了决断,他挥着鞭子抽赶人,说:“继续走,不能耽误赶路。”
隋文安挨了一鞭子,鞭子抽断了稻草,草杆纷飞,他绷着脸又往坡下看一眼,扭头跟上隋虎继续前行。
“三叔,你仔细点走。”他心有余悸地叮嘱。
“好,你也小心点。”隋虎吓精神了,努力睁大眼睛看着前路。
雪地里刺眼的红色晃眼,走在后面的人看见了,纷纷缩着脖子往坡下瞅,瘫在石头上的人脸朝下,身上又卷着稻草,没人能看清面容。
“谁掉下去了?”
“认不出来,看样子应该不是我家男人。”
“应该也不是我家当家的。”
“不是我大哥。”隋灵拍拍惊跳的胸膛。
“嗯,不是,也不是三叔。”隋慧认真看了告诉隋玉。
隋玉松口气,她虽不喜隋虎,但得承认,在这流放的路上,隋虎是她的一个依靠,有个“爹”在,她睡觉能踏实些。
云层越发厚重,树林子里越发昏暗,好在路上覆着白雪,走路不至于看不见路。人群里相识的人相互搀扶着借力,隋玉也跟隋慧拉着,隋慧又牵着隋灵,三人深一脚浅一脚拄着棍子跟着前人的脚步走。
“落雪了。”有人喊了一声。
隋玉抬头,雪花落在她嘴唇上,化成水浸入唇舌,她方有知觉。
“走快点。”官兵又催。
又一个人踏空,身子一歪摔了下去,惊惶的喊叫响彻树林,所有人跟着心里一紧,就在以为他是另一具荒野里的尸体时,他滚了一身雪爬上来了。
“吓死了。”隋玉心悸地吁口气。
“娘,我害怕。”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。
“人多,不怕,马上就到驿站了。”
隋玉抬眼看向前路,不见火光,不知道驿站还有多远。
雪花纷纷扬扬洒在荒野,渐渐的,人身上覆了雪,踏过的脚印又被浮雪盖上,天地融为一色。
隋玉可算明白为什么要冬天流放了,就这荒无人烟的地方,谁也生不出逃跑的心思,跟着官兵走才是唯一的生路。
“到驿站了。”走在前方探路的人大喊。
所有人惊喜抬头,驿站立在雪地里,无火无光,也给人希望,又熬过一劫。
荒野里的驿站破败,房舍低矮窄小,马厩四面漏雪,人住进去还要先忙着清扫地上堆的雪。
“你,你,你,还有你,抱捆柴爬上去把棚顶修修,若是雪不停,我们在这处传舍多留几天。”官兵在檐下喊。
隋玉大喜,其他人也喜形于色,所有人都盼望着这场雪多下几天,给人留个喘息的机会。
“过来几个人跟我去修墙。”隋虎过来喊,“玉姐儿,看好你小弟。”
“三叔,你去忙吧,我们看着良哥儿。”隋慧开口。
“行,那你给我盯着,交给你我放心。”隋虎说着看了眼隋玉。
隋玉瞅都不瞅他,等人走了,她捞起罐子出去装雪。
在路上已经走八天了,手指脚趾早已冻肿,耳朵和脸颊上也长了冻疮,用雪搓后发热,皮下的硬疙瘩痒得人心里发急。隋玉拽下隋良的手,抠坨雪摁他耳朵上,硬声硬气地说:“不准抠,抠破了流血,我闻见血味就忍不住,半夜饿了就吃了你。
隋良信以为真,他坐在干草上闷不吭声地掉眼泪。
“你吓他做甚,本来就够可怜了。”隋慧说着软和话。
隋玉想说可怜又不是她害的,但隋慧声线柔,说话细声细气,又在路上相互扶持了七八天,她也不好戳人心窝子