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八章 (第9/16页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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,一行人从后门进了驿站,都城驿站蓄养的有马和牛,她们这些人连马厩都睡不上,分散开挤进两个柴房。
“柴房里不准生火,不准生事,你们除了柴房哪儿也不许去,犯事者拖去打板子。”一个眼睛长到头顶的役卒捂着鼻子高声说。
准备生火煮饭的人无不唏嘘,更多的人是无所谓,铺了草铺躺下就睡。
隋玉跟着安分了一天,她睡了一整天,精神头养回了一点就琢磨着要用银子换肉吃,再不吃点荤的,她这副形销骨立的身架子就撑不下去了。
她借着晒太阳的功夫像贼一样踩点,发现每逢做饭的时候,少有人往这边来。隋玉生了胆,她用水捋顺了头发,让隋慧给她扎个矮髻,去茅厕的时候抽了身上扎的、揣的干草,还想洗脸的时候被隋虎拦住了。
“脸上的肉都瘦没了,比鬼还吓人,哪个男人看见我会生歪心思?”隋玉觉得他高估她现在的长相了,硬是洗干净脸才溜走。
耽搁了这一会儿,隋慧跟隋灵忙回柴房,两人躺草铺里做掩饰,留隋虎牵着隋良在外边等着。
隋玉一路避着人循着说笑声传来的方向走,实在遇见人躲不过去,她就低着头,姿态大方的跟在人后慢步移动。有惊无险的出了驿站,她飞速瞄了两眼,选了个方向快步离开。
天色偏昏,路旁的食肆里溢出诱人的肉香,隋玉打量了眼自己的穿着,她没敢进去,选了个胡饼摊子走过去,也不敢吱声,只能装作哑巴,比出十根手指,递出最小的一角银子。
烤饼的男人觑她一眼,手脚麻利地烤十张饼递过去,然后低头忙活着,压根不提找钱的事。
隋玉无奈,她抱着饼离开,这次她长记性了,多走一段路去买麻布,揣着一捧铜板又想方设法托人去食肆买蒸肉。
蒸肉夹在饼里吃,隋玉蹲在一墩泥墙后,像叫花子似的盯着路上的人,这次她总算看见了乌麻黑之外的颜色,年轻的妇人穿着绸缎制的曲裾,一走一动颇有韵味。
最后一口胡饼干噎下肚,隋玉用新买的布里三层外三层裹住夹了蒸肉的饼子,脚步匆匆原路返回,却在靠近驿站时慢了脚步。
天快黑了,寒气又下来了,驿站矗立在夜色里,墙上挂的两盏灯笼像是巨兽的眼睛,她瞅着晃动的光影,突然生起逃跑的心思,不往牢笼里钻了吧。
*
寒风呼啸而过,隋良打个哆嗦,他踮起脚往隋玉离开的方向瞅,当有脚步声响起的时候,他丢开隋虎的手跑过去。
“我还以为你跑了。”隋虎说。
“是有这个打算,这不是怕连累你们。”隋玉半开玩笑,她掏出一张揣着怀里捂着的饼递给隋良,说:“快吃,还是热的。”
这次是她自己走了进来,隋玉心底还残留着不知是遗憾还是后悔之类的感觉。
夜里被冻醒,她干睁着眼蹭脚上的冻疮,听着柴房里的呼噜声和咳嗽声,她心里是踏实的。
算了,就这样吧,隋玉心想。
“我出去提醒一声。”隋文安说。
洞外堵着的雪球被挪开,他钻出去高喊两声,怕遭人嫌,没敢挨个雪洞提醒,喊了两声就又钻进雪洞。
“好饿啊。”隋灵捂着肚子哀嚎。
“什么时辰了?”隔了许久,她又问,“要饿死了……”
隋玉也饿得心慌,到了后半夜手脚发软,她时不时捏一撮雪喂嘴里,含热了再咽下去,就这样,一直熬到天明。
哨声响起,所有人钻出雪洞,衣裤鞋袜里都塞了蒲绒,又加塞了干草,个个看起来一夜之间“壮”了许多。
押送官开始清点人数,来回数了两遍,发现少了二十余人,他们又挨个检查雪洞,推开门口堵的雪球,躺在里面的人没熬过这个冬夜,彻底睡过去了,也永久地留在了这个山脚下。
“也好,也好,解脱了。”隋虎叹气,说罢听到身后响起一声冷嗤,他头也不回,问:“觉得我说得不对?这一路走来,你不觉得还不如死了?”
“蝼蚁尚且偷生。”隋玉答。
“蝼蚁不是人,它没脑子。”
“你有脑子,你怎么从牢里出来了?”隋玉不屑,又嗤道:“你挺擅长替别人决定生死的。”
隋虎笑笑,继而叹气,若是没拖累,他也早解脱了。
晌午抵达山中驿站,押送官让役卒煮一锅稠粥,所有人饱食一顿倒头就睡,后半夜冻都没冻醒。
天明又出发,这次动身时,押送官从驿站带走了一袋干粮一袋干菜,以防再走错路要在野外露宿,另外还特意给了隋玉六张热豆饼,算是对她前夜出谋划策的奖赏。
接下来的日子里,朝西北行进的脚步没停过,走出大山越过丘陵,就是一眼望不到边的平原了。
熬过最冷的寒冬,白日里太阳有了温度,光芒落在雪地里行走的人群身上,热烘烘的温度蹿上耳朵和脸颊,蛰伏了一冬的冻疮开始溃烂。皮下硬包如扎根在冻土下的春苗,肆意往外生长,结了硬痂的皮肤被刺得又疼又痒。